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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余年的坚持:人大附中三高的故事
2025-10-11 13:51:50

大家好,欢迎来到“足球青训和教育在中国”阅读系列,我是该系列的创作者Sean。在之前的引文中我介绍了我,一名有着职业足球背景的北京海淀高中生,针对足球青训和教育的冲突展开社会调查的动机和目标,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我之前发表的文章!

这篇文章是我之前发过的《中国足球青训与教育的冲突:校园足球篇》的一个续集。在这篇文章中,我将主要介绍人大附三高的情况。许多关注国内青训的球迷都知道,北京校园足球长期呈现“三足鼎立”的局面:除了八一和近年崛起的清华附中,老牌劲旅人大附中三高(以下简称“三高”)曾代表一种稳定而成功的模式。然而近年来,三高的竞争力明显下滑,其传统运行模式也遭遇重大挑战。为什么这支立足三十多年的队伍逐渐失去光芒?其培养机制究竟如何运转?又面临怎样的现实困境?

前段时间,我采访了初中便加入三高、目前仍在队中训练学习的黑子(化名),试图从亲历者视角还原三高现状,并剖析中国校园足球更深层次的问题。

目前三高队伍仍勉强维持,但已远不如前。黑子坦言,0708年龄段仅剩一支队伍,共十三四人,还常常有人不参加训练。“07的要准备高考特长生体测,练单招项目,平时训练就是跑跑圈、做做力量;08的因为学业压力大,对训练也并不积极。”球队仍会参加中青赛、北京市锦标赛等赛事,但很难打出成绩,更拿不到运动员等级证书。“即使现状如此,大家好像也只能等着,没什么办法”,黑子语气中透着无奈。

同时,三高的生源问题尤为突出。黑子介绍说,初中队伍虽然仍是特招,但已不再保证直升人大附高中,导致许多有潜力的球员不愿再来。“我们08是最后一届有特长班的形式,之后全都插班到本部上课。以前我们可以一直在三高基地学习训练,教育质量和训练水平都很高,也能招非京籍队员——那是三高最强盛的时候。”后来因管理层调整,所有队伍撤出三高基地,回到人大附中本部。虽仍采取特长班形式,但非京籍球员已无法像从前那样借读,而必须符合北京市升学政策(京籍、九类人、工作居住证等)才可转入。更严重的是,到黑子这届中考时,教委审核规则改变,导致很多有海淀学籍的队员也无法直升高中,纷纷离队。09年龄段因无法全市招生,根本没有组建队伍。

“三高之后完全回归普通校园足球,实力肯定不如从前。高中一个年级只让招5个人,整支高中队只有15人名额,加上极少数靠成绩考入的,就组一支校队,再也没有从前那种特长生队伍的感觉了。”黑子感叹,“三高俱乐部名义还在,球衣上还印着三高,但自1992年成立、保持了三十年的体系已经瓦解,传统断了。”

在黑子看来,政策的改变是三高竞争力急剧下滑的主因。“清华附能崛起,是因为有国家支持,可以从全国挖人。而三高从能招非京籍到连全市招生都受限,受政策影响太大。”户口问题也会直接影响球队的稳定性。黑子提到了一名曾经的队友,北京青训里人尽皆知的一个名字,就因户口问题被迫离队,转去内蒙古一所既能踢球、又能解决高考的学校。“如果他能有北京户口,肯定还留在三高和我做队友,可惜实在是没办法啊。”

其实,中国的户籍户口制度无形中加剧了足球与教育的冲突,减少了青年球员的社会流动性。只有极少数学校(如清华附中)能凭借特殊政策全国招生、解决户口,大多数校园球队难以大规模吸引并留住优秀球员。球队人员常因非技战术原因变动,阵容稳定性、默契度深受影响。

回顾在三高基地的日子,黑子认为那时的球队运营制度的设计其实相当科学,接近欧洲青训模式,十分有利于球员全面发展。“初⼀初⼆时,上午上五节课,下午两到三节,三点半下课训练两小时左右。冬天黑得早,练到五点就结束,晚自习时间很充裕。”同时,三高对学习抓得紧,还设有专职班主任监督学。

不过在我看来,三高在课程设置上仍有优化空间。应当像某些职业梯队那样,只保留主科,去掉普通生必修的劳技、信息、音乐、美术、体育等非应试科目,最大限度提升时间利用效率。比如以前在国安,我们每天只上五节课,中午就开始训练,既在应试内容上与普通生保持同步进度,又在他们放学时已完成训练,获得同样时长的自习,节省了大量与非考科目相关的时间。这种模式值得推广,尤其在高中阶段。当前高考选科制度下,学生仅需备考六门学科,但普通高中课程中还包含其他非选考科目及音体美等课程。若为高中足球队员定制特殊课表,每人只修三门选考科目(物化生政史地中选三)和语数英三大主科,将比普通生节省大量时间用于训练,最终训练结束时间与普通生放学同步,自习时长也能得到保证。

三高在学习资源上给予球员很大支持,师资都来自人大附本部,老师每天往返二十公里来基地上课。“现在想想挺对不起老师的,我们当时没有好好珍惜”,黑子有些感慨。“其实只要自己不放弃,保持中等成绩水平完全可能,考上高中、大学也没问题,还有运动员证书护航,想踢职业的也可以中途转出去,我初中队友就有这样做的。”

但整体学习氛围仍是最大短板。“虽然制度设计不错,但大环境还是‘踢球就行,学习无所谓’,自习课很多人捣乱、说话,班主任管得也有限。”黑子最高考过年级200多名(全年级共600人),但后来跌到400左右。“当时以为能直升高中,也没太拼命学。如果有机会留在三高基地上高中,为了考大学,大家肯定更重视学习和训练。”

如今黑子每天7:20早读,8:00上课,午休仅35分钟,17:30放学,高三晚自习到21:00。“现在才真正体会到普通生的压力,大家都很拼。反而想起在三高时,晚自习有三节课,如果想学,时间其实很多。黑子认为, “其实能踢好球的脑子都不差,理解战术、阅读比赛比死记硬背难多了。只是看你想不想学——我相信我的队友没有笨的,只有不想学的。”

我问黑子是否后悔当初选择三高、而没有走纯学业路线,他沉吟片刻:“有点后悔吧,常想要是当时去普通初中,学习会不会比现在好?”我安慰他,在三高踢球学习的经历全国只有极少数人拥有,更何况还拿到了运动员证书,青年时代做了自己想做的事,并没有虚度。黑子最后说:“既然已经走到这里,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。曾经的选择和控制不了的事不多想了,努力学、努力考好大学才最实际。”

从黑子的讲述中可以看出,中国校园足球在平衡足球与教育方面并非毫无作为。三高过去的模式已具备相当的系统性和支持度,只要能推广并持续优化、稳定教委与足协的合作关系,校园足球完全可以为中国足球职业体系和社会化普及提供重要支撑。问题的核心或许仍在于社会观念:我们是否真正认可体育是教育的一部分?是否愿意为孩子提供一条更完整、更平衡的成长道路?制度可以设计,资源可以投入,但若观念不变,体育与教育的割裂仍难弥合。

黑子的话点出了关键:“能踢好球的脑子都不差。”中国足球需要的,不仅是会踢球的孩子,更是拥有健全人格、独立思考能力和文化素养的年轻人。只有当他们被赋予真正的“两条腿”,中国足球才能走得更远。

(采访在半年前完成,可能和现状稍微有所出入,欢迎大家纠正)